卡利亚没有推开她，而是任由她像个小猫似的倒在自己的胸口。在接下来的沉默中，窗外下起了雨，雾气也慢慢晕染开来，从屋外挤了进来，本就阴暗的房屋顿时暗了不少，仿佛天空将所有的阴影和寂静倾斜下来了一样。茱莉雅认真的说：
“卡利亚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？”
“不。”卡利亚有些沉默的说：“你完全清楚，世界在我的眼里全都是一团死气沉沉的东西，我不想改变这一切，也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聪明劲。”
茱莉雅思索了一会儿。
“好，就算是这样。”她说：“其实，我并没有疯，甚至可以说，每当这个时候我比什么时候都更明白。说的简单些，我突然产生一种想法，想得到不可能得到的东西。”
她停顿了一会儿，就像即将长篇大论什么一般，可惜，她之后却只是说了一句简单干练的话：“世界，就像现在这种状态，似乎满足不了我。”
“这种想法相当普通。”自聊天开始，卡利亚第一次笑了。
“的确如此。”她把两手合拢，交叉着手指，用手吊起卡利亚的脖子，她仰望半空，带着一种朦胧的微笑，使她的整个脸庞迷离了不少。她的样子像一个魔女，神秘而致命。
“然而，从前我就不知道。现在，我明白了。”在此期间她的语气始终非常自然：“这个世界，就在目前这个状态下，是无法让人容忍的。因此，我需要月亮，或者幸福，或者爱情，需要的东西也许是荒唐的，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的。”
卡利亚耸了耸肩：
“从前指的是什么时候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。”
“和你谈话之前。”她冷冷地说：“和你谈话之后。”
卡利亚轻笑了一下；她依旧望着他，依旧在微笑着，可是却已经老老实实表现出来丝丝厌烦的情绪。
他对茱莉雅情绪变换如此之快，有些惊讶。
“过去有些东西使你苦恼。至少你是这样说的，现在这一切，也还没结束，还没消失。”他不想拐弯抹角试探，避免那些有的无的陷阱，“不过，一般说来，人是不可能坚持到底的。”
她离开了他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。
“你一窍不通。”她口气随便地的说，这种语气让她的话语染上了轻柔的鼻音。“正因为从来没有坚持到底，我们才一无所获。也许只需要遵守逻辑，有始有终就行了。”
说完，她微笑了，可是她的眼光带着好奇甚至是自怜的目光在仔细辨认卡利亚。
“真的吗？”他说。
“我也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事。”茱莉雅注视着卡利亚却又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样淡淡的说着：“你总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，因为自己不是这里的人，也不是别处的，世界对你而言只是一片陌生的景物，自己的精神在这里无依无靠，所以一切事物都与自己无关。——你生活在这个世界，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，一直处于一种没什么意义却又在工作、活着、等待死亡，之中慢慢消磨时间，你就像物理学上的那只猫一样，下一刻会发生什么，不知道，就看命运的安排了。其实，有意义和无意义又怎么样呢？我向你发誓，你的这个想法其实并不奇怪，你有这种想法不过是一种真理的标志，这个真理让我感到，月亮是必不可少的。这一真理极其简单、及其明了，反倒显得有点笨拙。”
说完这些话，他们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。现在她坐在椅子上，在昏暗的灯光衬托下脸色显得十分苍白，她一边晃动着她的双腿，一边神色平静的注视着他。
“难道她已经说完了吗？”卡利亚这样想。
于是他突然微笑着说起了话，样子怪奇怪的。他觉得自己嘴角上的微笑有些做作和虚伪，这让他麻木的心有些疲倦。
“这一点你错了。”卡利亚点燃一支烟，让自己的口腔充满苦涩和泥泞的气息后才缓缓说道：“我只是想做一个健全的人，可惜的是我并不强大。”
此时，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也停下了，夹杂着泥土腥臭味的寒风从窗外刮了进来。
“好了。”他上前一步说：“到此为止吧。”
“不！”茱莉雅大声的喊到：“卡利亚看看你四周吧，我们周围的一切全都是虚假的，我们这个世界你我对除了同化那便是消灭，除此之外，别无他途。”
“你又错了。”他说：“还有冷漠。”
她还想说些什么，却被卡利亚制止住了。
“茱莉雅，算了吧，你刚刚说的那个真理，大家都处理的非常好。看看你四周吧，人们都在哭着活着、笑着等待死亡。这不是很好吗？茱莉雅，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话，不要见怪。不过，你首先应该休息一下，醒后一切都会回归原状，就像之前几次一样。”
“不可能。卡利亚，这不可能，今后永远都不可能了。”她带着十分明显的平静对她微笑，这使得苦笑涌上了卡利亚的唇角。
“这又是为什么呢？和之前几次那样不好吗？”
她明显很吃力的站了起来，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。
“如果我再继续睡下去，谁给我摘下月亮呢？”
“这倒是个问题。”他沉默了一会儿，回答说。
“你听，卡利亚。”她用毫无感情的声调对他说：“他们醒了，我能听见他们的喜怒哀乐，他们好像更像人。你要守口如瓶，把今天这件事忘掉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
她轻轻地吻了他一下，然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，在门口，她又转过身来。
“还有，从今往后，请助我一臂之力。”
“我没有理由照你说的办，当然，也没有理由不照你说的办，阿丽莎。不过，我了解的事很多，感兴趣的事却很少。我能为你出什么力呢？”
“帮我办不可能的事吧。”
这次她微笑起来，借着雨后清晨的光线卡利亚清楚的看出她的面容。她的脸苍白而憔悴，是一个魔女的脸，十分妖冶；这一张脸，卡利亚绝对相信他曾无数次见过她，可他却没有任何印象，或者说被什么力量给抹去了。
“好。”他慢慢的说：“我尽力而为。”
她收回了她的笑，推开门。她的卧室藏匿在黑暗之中。
卡利亚转过身笑着摇了摇头起来。
“冬天，德卡里的洛尔一定会下雪。”
“嗯。”
随后，他听见门在背后重新关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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